酒店小姐秘辛vs夜晚的生活家

從朋友那裡聽說，小悟離婚了，一歲半的女兒跟著他，一起搬上台北。

我問起小悟的近況，大概是求知慾太旺盛的樣子，朋友們紛紛開始貢獻意見。友人甲極力鼓吹我和小悟連絡，畢竟當年我們差一點在一起，只不過，小悟這人害羞， 而我也不是主動派，「現在他是離婚的男人，心裡很碎弱，一定很好把上手」；友人乙則是希望人間有正義的杞人憂天派，死命叮囑我「小孩的童年會對她的一生造成影響」，說得像是我要和小悟調調情敘敘舊，還得先修兒童心理學；友人丙是凡事愛做計劃的土象星座，謹慎的建議我最好先搞清楚小悟的經濟狀況以及和前妻目 前的關係，只差沒給我三個錦囊，遇到困難時打開求救。

她們說得很多很多，可是我卻在想，不過就是三年啊！一千多個日子過去，我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、喜歡同一個歌手、迷戀同一個品牌、用同一個手機號碼、甚至還穿著同一件羽絨外套，為什麼，他卻從一個連「跟我在一起吧」都沒膽子說的大男孩，變成一個父親？

更何況，我忍不住想，如果當年，我們在一起了，那麼現在，一切會不會不同？

和小悟，是在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上認識的，Party散場後，他向朋友要了我的MSN。曾經有陣子，我們夜夜聊到天亮，他總愛半開玩笑的說「如果我 去找妳，妳要收留我嗎」，而我也總開玩笑的回「恐怕沒辦法喔，我家裡已經收容一隻流浪動物了」——那確實是真的，當時，我有男友。

嚴格說來，我和小悟連手都沒牽過，對外，可以理直氣壯的說「只是朋友」，但心裡卻明明白白知道，沒有一對「朋友」像我們這樣，每天準時在子夜一點上線，說 盡所有曖昧的言語，暱稱對方是網路情人。我們都在等，小悟在等我分手，在等我可以「收容」他，而我也在等，等小悟主動，等小悟給我勇氣向男友提分手。

只是等阿等，就等成了習慣，等掉了熱情，等到有一天，突然覺得，沒等到，好像也沒關係。

後來，他不再在那個時間準時上線了，後來，我換了MSN帳號，再後來，我聽說他交了女朋友，聽說他女友懷孕，聽說他結婚。

然後，聽說他離婚。

「妳其實沒有那麼愛他，否則妳當初不會那麼不積極，只不過就是得不到的遺憾而已。」朋友說。

或許吧，如果真正的愛，是要做好犧牲的準備、是要擁有痛苦也心甘情願的勇氣，那麼，或許當初我對小悟的感情，還不夠資格稱之為「愛」，而現在這種夜深人靜無聊時才會想起的雲淡風輕，離「愛」這個字更加遙遠。

可是，就算不是愛，又怎樣？

我們總是把「愛」的標準設得很高，要犧牲要忍讓要體貼要永遠，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後，再理直氣壯否決那份感情，證明它不過是輸不起、不過是不甘心、不過是寂寞，橫豎那不是真愛，所以得不到就不必遺憾。

可是，就算它不是真愛，不過是一時的欲望，又怎麼樣？就算它膚淺到像是在特賣會搶高跟鞋，又怎麼樣？得到的當下那份快樂那種興奮，比什麼都真實，不是嗎？

而我，偏偏就失去了那個機會。我想要的人也想要我，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，正因為看起來太容易，所以，我沒把握。

不是只有「愛」才會讓人難受，寂寞、遺憾、不甘心，通通都有讓人生不欲死的能力，分得清也好，分不清也罷，我就是無法不去猜想，如果當初我們真的在一起 了，現在又會怎樣。我想知道，他會說出什麼樣的情話，是有新意的甜言蜜語，還是無聊的老調，我想知道他會不會是個體貼的男友，我想知道和他做愛又是什麼感 覺——這一點或許是可以現在去求證的，可是，那畢竟還是有些不同了，雖然是同一個男人，在極喜歡的當下發生、和沉澱了數年後發生，絕絕對對，是不會相同 的。

我很確定，我對小悟現在連喜歡都沒有了，想知道他的消息，不過是試圖去揣測「如果當初在一起會怎樣」。這種情緒，大概連關心都算不上吧，離愛就更遙遠了，依照世俗對「真愛」的超高標準，我對小悟的感情，既不持久、也不哀悽，絕對不是真愛，就算當初在一起，下場仍是分手。

可是，那又怎樣？

得到後再失去，和從未得到過，畢竟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回事。

就是那麼一個Moment，失去了，就再也不會有。

朋友後來偷渡了張小悟的生活照給我看，他看來和當年差不多，畢竟懷孕的不是他，身材沒有變形，可是，看起來就是變得平凡了。我不知道是他真的變了，還是因 為我不再喜歡他的緣故，我甚至不知道該遺憾沒有和他在一起，還是慶幸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。因為錯過了那個時機，所以關於小悟的一切，都變成懸而未解的 遺惑，因為錯過了那個時機，所以，我甚至不知道，我究竟失去了什麼樣的戀情。

通通來不及了。